靳秀萍|寻老宅不遇
沉静岁月,淡忘流年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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父亲一出生就被送给了山里的一户人家,也就是我的“爷爷奶奶”。原因很简单,只为能吃饱饭。爷爷奶奶家算是当时山里家境殷实的,父亲的童年就是在山村度过的,他说自己是吃着漫山遍岭的核桃和野梨长大的。后来爷和婆为了父亲上学,只好忍痛割爱,舍弃了山里的田地和漫山遍岭的核桃树,迁到了我们如今居住的村庄。从此,父亲再也没有回过他曾经居住过的那个小山村。
近几年来,父亲曾不止一次地提起儿时自己居住过的地方--落峪,我也曾多次应允父亲陪着他再去看看,却一直未能成行。
听说后屯今年的桃花开了,我们欣然前往。路上,父亲絮絮叨叨地讲着那条熟悉的路,但在我眼里这些沟沟坎坎狰狞可怖,实在难以激起我的兴致。我嬉戏着对父亲说,如果当年他不走出大山,我们姊妹几个也许就是和大山相依的牧羊女了。
山越来越陡峭,水泥路面越来越窄,仅容一个车通过,旁边怪石林立。眼看后屯桃花就在右前方,父亲忽然提议去他曾经居住过的地方看看,我不加思索地答应。
不到两分钟的车程,就见前面地势平坦,父亲示意我停车。平整的土地,几户人家院落零星地卧在山脚下,最显眼的是那些玉米粮仓,高高地矗立在院子四周,将房子团团围在中央,金灿灿的玉米棒点亮了沉寂枯暗的大山,平整的水泥路面见不到一个人影,唯有阳光暖暖地照着。
父亲兴奋地大步向后面山坡上奔去。几孔倒坍的窑洞呈现在眼前,枯草肆意横行,占据了院子的角角落落。山坡上长满了参差不齐的树木,我急忙举起手机拍照,以为这就是父亲的旧居,父亲却遗憾地摇摇头。朦胧的远山,笼罩着一层轻纱,影影绰绰,在飘渺的云烟中忽远忽近、若即若离,宛若几笔淡雅的水墨画嵌入了蓝色的镜框。放眼远眺,山依着山,远远地消失在视觉深处。父亲徘徊良久,环视着,忽然,他向前方山坳里奔去。“这个,就这棵树!”父亲手指一棵大树激动地喊道。
前面一米多高的崖边斜卧着一棵几十米高的枯树,树干得两个人才能抱住,枝干盘曲嶙峋,树身庸懒地躺在山崖边。父亲疾步走近,双手抚摸着黑褐色的树干,仰头凝视着。是的,50多年了,摘核桃的快乐、荡秋千的无忧、爷爷的辛劳……听父亲说,爷爷就是从这棵树上掉下来摔断了腰,在我十岁时永远地离开了我们,满脸胡茬、身子佝偻地牵着一头牛慢悠悠地走着是我对爷爷最清晰的一种印象。父亲在树下站立仰望的姿势定格在了我的手机里,枝繁叶茂的核桃树下昔日的少年,如今也已两鬓斑白,他久久不愿离去。
崖下面是一处开阔地,方圆不足百米,零星地散落着几户人家。几声狗吠声后走出一位60多岁的大婶,她热情地招呼了我们。听口音不像是本地人,一问才知原来是种山庄的,父亲细致地向她询问着曾经熟悉的故人,他始知道:沟边的碎娃前年去世了,山后头的跛子也早已不在人世……走遍山村,居然找不到一位故人了。唯有我们身后的核桃树记录着父亲的孩提岁月,印记着爷爷辛劳的身影。物是人亦非,但记忆永恒!
我们在车上等了好久,终于,父亲在我们再三催促中走上车来,但嘴里喃喃自语着,一遍遍地诉说着自己梦中的情形:梨树高、核桃树大。核桃地里爷爷的辛劳劳作,山谷下奶奶做核桃包子的身影……
听父亲说,小时候他一人拉架子车上山,经常走上半天也见不着一个人影。大伏天焦渴难耐之际,沟底的泉水让他喜出望外,一顿爆饮,从而导致肺出血,落下了祸及终身的病根,一年四季经常性地咳嗽,冬季剧烈的咳嗽令人不忍卒闻。如今将近一小时的车程,我实在难以想象在五十多年前的山路负重前行需要多长时间。父亲说,他几乎是从大山里逃出来的,那时心里唯一的愿望就是走出大山。如今,古稀之年的他却一次次梦回大山。人生竟然是这样的不可思议。
或许每个人的心中都藏着一个挥之不去的故乡情结。台湾作家席慕蓉说:“故乡是一支清远的笛,总在有月亮的晚上响起……故乡是一棵没有年轮的树,永不老去。”
台湾作家琦君说:“我若是能忘记故乡,从此宁愿不再写作。”儿时闭塞落后的故乡却永远萦绕在父亲心头,是因为人类的寻根意识?
树木把根蒂扎到土地的心坎中,于是土地成为叶子最后坠落时的归宿地。安逸的生活下,我们的灵魂需要一个宁静的栖息地,红尘俗世的我们把魂梦交给故乡保管,于是,故乡成为牵绊漂泊者并且时常萦绕在心际的永远呼唤。
消失不再的老宅,或许早已根植于父亲的内心深处!
靳秀萍
中学教师一枚,敬畏教师这份神圣的职业。喜欢徜徉美妙的文字海洋,用心去感受人情冷暖。任岁月流逝,只愿做一个安静的旁观者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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